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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时政疏 编辑
作品名称:论时政疏
作者:张居正
文学体裁:政论文
其大者曰宗室骄恣,曰庶官瘝旷,曰吏治因循,曰边备未修,曰财用大亏,其他为圣明之累者,不可以悉举,而五者乃其尤大较著者也。
臣闻今之宗室,古之侯王,其所好尚,皆百姓之观瞻,风俗之移易所系。臣伏睹祖训,观国朝之所以待宗室者,亲礼甚隆,而防范亦密。乃今一、二宗藩,不思师法祖训,制节谨度,以承天休,而舍侯王之尊,竞求真人之号,招集方术通逃之人,惑民耳目。斯皆外求亲媚于主上,以张其势,而内实奸贪淫虐,陵轹有司,朘刻小民,以纵其欲。今河南抚臣又见告矣。不早少创之,使屡得志,臣恐四方守臣无复能行其志.而尾大之势成,臣愚以为非细故也。所谓宗室骄恣者此也。
臣闻才者材也,养之贵素,使之贵器。养之素则不乏,使之器则得宜。古者一官必有数人堪此任者,是以代匮承乏,不旷天工。今国家于人材,素未尝留意以蓄养之,而使之又不当其器,一言议及,辄见逐去,及至缺乏,又不得已,轮资逐格而叙进之,所进或颇不逮所去。今朝廷济济,虽不可谓无人,然亦岂无抱异才而隐伏者乎,亦岂无罹玷用而永废者乎?臣愚以为诸非贪婪至无行者,尽可随才任使,效一节之用。况又有卓卓可录者,而皆使之槁项黄馘,以终其身,甚可惜也,吏安得不乏!所谓庶官瘝旷者此也。
守令者亲民之吏也,守令之贤否,监司廉之,监司之取舍,铨衡参之,国朝之制,不可谓不周悉矣。迩来考课不严,名实不核,守令之于监司,奔走承顺而已,簿书期会为急务,承望风旨为精敏,监司以是课其贤否,上之铨衡,铨衡又不深察,惟监司之为据,至或举劾参差,毁誉不定,贿多者阶崇,巧宦者秩进。语曰:“何以礼义为?才多而光荣;何以谨慎为?勇猛而临官。”以此成风,正直之道塞,势利之俗成,民之利病,俗之污隆,孰有留意于此者乎?所谓吏治因循者此也。
夷狄之患,虽自古有之,然守备素具,外侮不能侵也。今“虏”骄日久,还来尤甚,或当宣大,或入内地,小入则小利,大入则大利。边圉之臣皆务一切,幸而不为大害,则欣然而喜,无复有为万世之利,建难胜之策者。顷者陛下赫然发奋,激厉将士,云中之战,遂大克捷,此振作之效也。然法日:“无恃其不来,恃吾有以待之。”乘战胜之气,为豫防之图,在此时矣,而迄于无闻。所谓边备未修者此也。
天地生财,自有定数,取之有制,用之有节,则裕;取之无制,用之不节,则乏。今国赋所出,仰给东南,然民力有限,应办无穷,而王朝之费,又数十倍于国初之时,大官之供,岁累巨万,中贵征索,溪壑难盈,司农屡屡告乏。夫以天下奉一人之身,虽至过费,何遂空乏乎?则所以耗之者,非一端故也。语日:“三寸之管而无当,不可满也。”今天下非特三寸而已。所谓财用大匮者此也。
五者之弊非一日矣,然臣以为此特臃肿痿痹之病耳,非大患也,如使一身之中,血气升降而流通,则此数者可以一治而愈。夫惟有所壅闭而不通,则虽有针石药物无所用。伏愿陛下览否泰之原,通上下之志,广开献纳之门,亲近辅弼之臣,使群臣百寮皆得一望清光而通其思虑,君臣之际晓然无所关格,然后以此五者分职而责成之,则人人思效其所长,而积弊除矣,何五者之足患乎?
《论时政疏》是明朝宰相张居正模仿西汉贾谊的《陈政事疏》而写的政论文。是他中进士后第一篇主动的上书,属于国家大政方针的探讨。当时贾谊在西汉虽不得志,但其实后来汉武帝开创大汉帝国的思想基础与大政方针都是在贾谊的政论文里最早提出来的。
张居正进入官场后,就遇到了权相夏言与奸相严嵩你死我活的斗争。张居正在夏言与严嵩斗争的缝隙里写了一篇有名的文章《论时政疏》。这篇文章把当时国家政治危机的几个方面分析得都很透彻,体现了这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敏锐的政治眼光。但世人往往并不知道,张居正这篇《论时政疏》所表现出“政治天赋”的内涵并不只限于治国韬略方面,这篇文章还透露出了张居正这个“政治天才”的心机与性格。
在《论时政疏》里,张居正列举了当时政治危机最迫切的五大问题,分别是“宗室”问题、人才问题、官僚问题、军备问题与财政收入问题。张居正后来的改革有一篇纲领性的文章叫《陈六事疏》就是在这篇《论时政疏》的基础上发展而来的,所以这篇文章的份量可想而知。
张居正(太岳)在嘉靖年间第一道也是最后一道奏疏。奏疏成时,他不过二十余岁,居翰林院庶吉士之职。时有严嵩、严世蕃专权,高拱地位较低,徐阶一味隐忍,杨继盛直言政弊被嘉靖处以极刑。张居正资历太轻,行为言语皆不够老成,但其不痛不痒的陈辞既没有把矛头指向嘉靖,又没有指向严嵩。此奏疏遂得不到重视。自此以后,张居正便闭口不谈国事。嘉靖三十年及三十一年,张居正与徐阶过从甚密,而此时严嵩依然在朝廷一手遮天,京师武备废弛,常备卫军不过五、六万人,皆老弱残兵。吏治之腐朽亦前所未有,王室诸公耗资巨费、大兴土木,每年岁入白银有一大半被王氏宗亲占用,官吏所得禄米甚少,遂行腐败之事。张居正屡次向徐阶进言采取急药医之,然徐阶对严嵩依然退避忍让。嘉靖三十三年,三十岁的张居正提笔写下“我志在虚寂,苟得非所求,虽居一世间,脱若云烟浮”,随后又给徐阶留下了一封长信,信中指责他“内抱不群、外欲浑迹”,随后张居正告归故乡,回到了老家江陵,一留便是三年。
主昏臣暗的局面自然导致了言路闭塞,忠言不纳。一是因为政治经验不足,二是因为他离政治的核心还很远,一些内幕还是他所不知道的。但是这并没阻碍张居正上疏言事的热情,他将自己多年来对朝廷问题的反思进行了整体梳理,总结出了几大建议,并形成了自己第一封重要奏章,这就是著名的《论时政疏》。
在这封奏章中,年轻的张居正提出当今朝廷一共存在着六大弊病:一、皇亲国戚等宗室过于骄横,贪腐,同时占用了太多的资源,使得国家不堪重负,而且有尾大不掉之势,希望皇帝可以遏制宗室的力量(张居正的第一条就指明了宗室的问题,可能和他儿时与辽王的过节有关,不过这种弊病基本上还是存在的,并非无中生有。)。二、官吏的任用不合理,大量官位被并不适合的人占据。三、官员贪污腐化,尸位素餐。四、朝廷的国防实力太差,北方边境的防备明显不足,鞑靼人随时都可以突破边防四处抢掠,甚至兵临北京;五、奢靡过度,贪腐不堪,国家财政入不敷出,每年都出现巨额赤字,许多重要的朝廷事务由于缺钱而无法办理。六、朝廷言路闭塞,不能及时获知朝野之中的弊病。最后他希望皇帝可以及时采取措施,改革弊政。应该说这封奏章还是比较客观的,基本较为全面地总结了当前的弊政,而且措辞比较和缓,不会引发什么政治争端,可以说是张居正试探性的上疏。
奏章呈递上去之后,张居正开始等待回复,可是却如同石沉大海,毫无回音。他对此非常失望,原本以为自己的奏疏可以马上一石激起千层浪。张居正迫不及待地希望自己的政治见解能得到认同,却忽略了在这样的政治大环境下,这样的政见根本不会引起当权者的注意。而且像他这样的六品翰林,人微言轻。张居正经过反思,终于明白以自己的势力,根本无法作出任何有益的变革,要想施展抱负,还是先要有足够的权位。于是他安心工作,没有继续上疏。
张居正提出了建议,但是毫无反响,他知道时机还未成熟,只能继续在翰林院里积攒着政治资本。恰在此时,徐阶第一个向他抛出了橄榄枝,表示愿意提携他。张居正对徐阶的看重非常感激,不过他还是更希望靠近严嵩,毕竟严嵩是内阁首辅,是眼下皇帝身边最得宠的大臣。有了他的器重,自己就可以在仕途之中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就在张居正一门心思要为自己将来的晋升铺平道路的时候,一件事关重大,让无数百姓罹难的祸事悄然降临,这件事让张居正看清了严嵩寡廉鲜耻的真面目,他对严嵩彻底失望了。这就是明朝著名的“庚戌之变”。
庚戌之变的起因是鞑靼人与明朝之间几百年来的恩恩怨怨。当年朱元璋揭竿而起,率领几十万农民血战多年,终于由大将徐达攻下了大都,把统治中原的蒙古人赶回了北方草原。末代帝王元顺帝逃到草原后,尝试过中原花天酒地生活的蒙古贵族当然渴望可以回到富庶的中原。洪武后期,蓝玉的北伐使得元朝皇帝的权威尽丧,原本是一个整体的元朝开始分裂,到了建文四年(1402年),蒙古正式取消了元的国号,不久分裂成三块,一块是元朝皇帝后裔所在的鞑靼,一块是位于西部的瓦剌,另一块就是投靠了明朝并成为其藩属的兀哈良。后来明成祖朱棣又多次北伐,重点打击鞑靼,使得鞑靼衰落下来。
明成祖死后,国力逐渐衰退,无力继续北伐,改攻为守,于是北方边境出现了一系列要塞,其中辽东、宣府、大同、延绥、宁夏、甘肃、蓟州、山西、固原九处要塞最为重要,被称为“九边”。“九边”中又以辽东、蓟州、宣府、大同四处最为重要,所以长年驻扎有重兵,严防死守。
鞑靼衰落后,瓦剌趁机强大起来,曾经一度吞并了鞑靼,打败了兀哈良,基本统一了蒙古。随后进犯明朝,在土木堡包围明军,俘虏明英宗。不久瓦剌挟英宗进攻北京,所幸于谦等人击退了瓦剌,大明王朝才得以保全。之后瓦剌出现内乱,实力逐渐衰微,鞑靼趁机再次复兴,脱离了瓦剌的控制,并逐渐强大起来,又开始多次进犯边境,双方多次作战,互有胜败,可是双方都没有消灭对方的实力。可是就像张居正在《论时政疏》中提到的那样,大明王朝的边备已经严重废弛了,军队的战斗力严重下降。
生长于社会底层而深知时艰的张居正,是怀抱着解决现实社会危机的志向开始其政治生活的。嘉靖二十六年,他方中进士、入翰林院,即撰《翰林院读书说》,明确表白了自己的为学宗旨和政治抱负。嘉靖二十八年,他给世宗皇帝上《论时政疏》,初次陈述自己的政见,指出当时政治生活中存在的“宗室骄恣”、“庶官瘝旷”、“吏治因循”、“边治因循”、“边备未修”、“财用大匮”五种积弊的根源在于“血气壅阏”,并非无法救治;而所谓“血气壅阏”指的是世宗长期移居西苑,不理朝政,是夕与宦官宫妾为伍,致使上下不通、君臣道隔,政治处于瘫痪状态。所以,他认为世宗帝如再不励精图治,“广开献纳之明,亲近辅弼之佐”,使“君臣之际晓然无所关格”,国家政治则将病入膏肓,虽有良医扁鹊也无可挽救。隆庆二年(1568),已晋升为内阁大臣的张居正,给穆宗皇帝上《陈六事疏》,系统提出了自己的改革纲领。他以“省议论”、“振纲纪”、“重诏令”、“核名实”、“固邦本”、“饬武备”为六大急务,认为解决了这六大急务就能刷新政治,“新天下之耳目,一天下之心志。”
如果说他嘉靖年间所上《论时政疏》着重于列举时弊,从“内圣”方面要求世宗帝励精图治,那末,隆庆年间所上《陈六事疏》则在肯定穆宗帝求治之心的前提下,重点要求其解决六大急务以刷新政治。张居正的这种思想无疑是以儒家为理论基础的。然而,身踞决策高位的世宗和穆宗都怠于政事,只顾追求个人的腐化享乐,而锐意改革的张居正所提出的救世良方被他们束之高阁。这使居正深切地感受到各种政治积弊及由之而引发的社会危机,其病根乃在于封建专制权力机构功能的严重失调。
明初为了加强中央集权,废丞相,设内阁,其职能相当于皇帝的秘书厅。首席内阁学士称首辅,实际上也就是宰相。张居正入翰林院学习的时候,内阁中正在进行着一场激烈的政治斗争。当时的内阁大学士只有夏言、严嵩二人,二人争夺首辅职位的结果是夏言被杀,严嵩为内阁首辅。
对于内阁斗争,作为新科进士的张居正自然没发言权对朝廷的政治腐败和边防废弛有了直观的认识。为此,嘉靖二十八年(1549),张居正以《论时政疏》首陈“血气壅阏”之一病,继指“臃肿痿痹”之五病,系统阐述了他改革政治的主张。
张居正,汉族人,祖籍湖广江陵(今属湖北)。字叔大,少名张白圭,又称张江陵,号太岳,谥号“文忠”。明代政治家,改革家。中国历史上优秀的内阁首辅之一,明代最伟大的政治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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