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新郎·读史》是无产阶级革命家毛泽东创作的一首词。这首词共115个字，分为上下两阕，上阕读史，以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的观点高度概括了人类社会发展几百年的历史；下阕咏史论史，明确提出了作者对历史问题精到的思索和深刻的理解。整首词集述史、抒情、议论于一体，一咏三叹。热情歌颂了历史的真正创造者——劳动人民，向读者展示了深邃的哲理：劳动创造人类的观点，阶级斗争的观点，人民是历史创造者的观点。

作品名称：贺新郎·读史

出处：《毛泽东诗词集》

作者：毛泽东

创作时间：1964年（春）

作品体裁：词

字数：115个

贺新郎·读史

人猿相揖别①。只几个石头磨过②，小儿时节。铜铁炉中翻火焰③，为问何时猜得，不过（是）几千寒热④。人世难逢开口笑，上疆场彼此弯弓月⑤。流遍了，郊原血。

一篇读罢头飞雪，但记得⑥斑斑点点，几行陈迹。五帝三皇神圣事⑦，骗了无涯过客⑧。有多少风流人物？盗跖庄蹻流誉后，更陈王奋起挥黄钺⑨。歌未竟，东方白⑩。

①人猿相揖别：人与猿拱手以礼告别，即形象描绘人类的起源及从猿到人的漫长历史。

②石头磨过：把石头磨成石器。石器时代是人类的“小儿时节”，即童年时代。

③铜铁炉中翻火焰：指青铜器时代和铁器时代。青铜器和铁器都要用炉火来治炼和翻铸。

④不过几千寒热：这里作六字句，是此调的一体。赵朴初提出，照词律，这里一般应为七字句，当作“不过是几千寒热”，可能写漏了一个字。青铜器时代和铁器时代只不过几千年，和石器时代经过几十万年不同，说明人类的进化越来越快。寒热：寒暑，一年的意思。

⑤人世难逢开口笑，上疆场彼此弯弓月：前句用唐杜牧《九日齐山登高》句：“尘世难逢开口笑。”后句化用北宋苏轼《江城子·密州出猎》：“会挽雕弓如满月。”这里的“彼此弯弓月”指互相兵成相见，即指人类战事。全句指人类过去的历史充满了各种苦难和战争。

⑥但记得：只记得。

⑦五帝三皇神圣事：传说中国上古有三皇五帝，为适应平仄的需要，作者写成“五帝三皇”。具体说法不一，总之都被认为是最高尚最有才能的神圣人物。孔安国作《尚书序》、皇甫谧作《帝王世纪》，以伏羲、神农、黄帝为三皇。司马迁《五帝本纪》以黄帝、颛顼、帝喾、唐尧、虞舜为五帝。

⑧骗了无涯过客：无涯过客：指历史长河中川流不息、望不到头的无数过往者。为何说“骗了”呢？中国封建时代的史书，无论《史记》、《资治通鉴》，还是《二十四史》，均以三皇五帝作为中国历史的开端，认为三皇五帝是先知先觉，发育万物、济世安民的神圣人物，但历史的本来面目不是这样，按毛泽东的意思，是人民创造了历史，故在这说“骗了无涯过客”。

⑨盗跖（zhí 职）庄蹻（jué 决）流誉后，更陈王奋起挥黄钺（yuè 越）：盗跖：指跖，春秋时鲁国人，他曾率领一支9000人的起义军，“横行天下，侵暴诸侯”，给统治者以沉重打击。《荀子·不苟》称跖“名誉若日月，与舜禹俱传而不息”。但统治者一般将“跖”污蔑为“盗”，后来将“跖”袭称“盗跖”。庄蹻：一说庄屩，战国时楚国人，近人多认为他是当时被压迫阶级的起义领袖。《荀子·议兵》记载楚国在垂沙一战（前三〇一年）被齐、韩、魏三国打败，将领唐蔑被杀，“庄蹻起，楚分而为三四。”陈王：秦末农民起义领袖陈胜，他进占陈县（今河南淮阳县），称王。挥黄钺：挥动饰以黄金的大斧。《史记·周本纪》曾说周武王用黄钺斩商纣。“黄钺”是最高权力的象征，表达了作者对农民起义的赞美之情。此二句是用来概括中国几千年历史上被压迫者的武装反抗。

⑩歌未尽，东方白：歌：诗歌，化用唐代诗人李贺的“吟诗一夜东方白”句。

译文版本一

人和猿互相拱手分别。只能使用几个打磨过的石头，这是人类的儿童时节。铜和铁在炉中翻起火焰，请问猜得这是什么时候，不过几千年时间。当时人世上难得逢上开口欢笑的时候，到了战场上敌对双方都弯弓如满月拼命厮杀。血流遍了，郊外的原野。

读罢一大篇中国历史心情忧愤，只记得斑斑点点的文字，几行过去的事迹。历史上所称三皇五帝的神圣事迹，欺骗了许多人。历史上到底有多少风流人物？声誉广为流传的盗跖、庄蹻之后，更加上陈王奋力而起挥舞黄钺。我这首词还没有写完，东方已经发白。

译文版本二

达尔文的生物进化论告诉人们，人是由类人猿进化而来的。人自从能把石头磨制成劳动工具，便和猿相互作揖行礼，拱手抱拳告别。

人类经历了两三百万年的石器时代。那时人脑还很不发达，改进劳动工具只局限于几个石头的造型和打磨，这是原始社会或称人类的童年时代，即小儿时节。

到了原始社会后期，出现了金属的治炼和金属工具的制造，生产力的发展把人类带入了铜器时代即奴隶社会，后又进入了铁器时代即封建社会；炼铜、炼铁熔炉里的火焰翻腾不息，人类社会发展的车轮滚滚向前。人们常说，奴隶社会和封建社会的历史只有几千年而已；请问这个结论是何人何时猜得，难道不过就是这几千个寒来暑往的岁月？

人类进入奴隶社会和封建社会就进入了阶级斗争的社会，奴隶主和奴隶、封建地主和农民阶级之间利益尖锐对立，人世间再难看到如原始共产主义社会那样，人与人之间相互依存、平等友爱、开口便笑的情形。阶级斗争最激烈的形式就是战争。上战场了，敌对双方彼此都把弓箭拉得弯如满月，一心只求把对手消灭。

历史上残酷的战争一次次攻城夺池，一次次流淌遍地的是城郊原野上的殷红鲜血。

中国有五千年的文明史，历史典籍浩如烟海。把一部五千年的中国史读完，要从青年读到老年，从满头青丝读到头白如雪。但使人记得住的，只是那斑斑点点，几段为帝王将相、才子佳人歌功颂悠的陈年老账而已；相反，推动历史前进的人民大众被说成是“乌合之众”，率领农民反抗的领袖被说成是“盗”、“匪”、“贼”。

史书把黄帝、颛顼、帝喾、唐尧、虞舜五帝，把燧人、伏義、神农三皇，说成是圣贤明君，把他们的统治说成是神圣崇高的事业，骗尽了人类历史长河中川流不息、望不到尽头的生命过客。

中国历史上究竟有多少人是推动人类社会历史发展的英雄人物或者说风流人物？这要用马克思主义的唯物史观“将史书倒过来读”。被诬蔑为盗贼的春秋未期鲁国人跖、战国时期楚国人庄蹻，他们率领被压迫的奴隶造反，曾“横行天下”，美名流芳、美誉百世。还有秦末农民起义领袖陈胜，发动被征戍边的同行民工挥起黄金饰刃的大斧举行起义，秦王朝由此走向覆灭。

一部中国农民起义造反的历史歌剧尚未演完，历史进入到了20世纪。中国共产党领导人民取得了无产阶级革命的伟大胜利，中国天亮了，中国人民站起来了，中华民族以崭新的姿态在世界的东方屹立！正在谱写人民是国家的主人、群众是真正的英雄的历史新一页。

1961年毛泽东在庐山读文史古籍

这首词作于1964年春天。该词原来未署写作时间，1978年第9期《红旗》杂志最早发表时所注的这个写作时间，是根据原在毛泽东身边做医护工作并替他保存诗稿的同志吴旭君的回忆。吴说：“在那一段时间里，毛主席办公之余，全是看《史记》和范文澜著的《中国通史简编》。”

毛泽东读过大量的历史著作，他对中国的史籍尤为熟悉。《二十四史》、《资治通鉴》、《纲鉴易知录》等历史专著，他都通读过。1952年，他添置了一部大字本的《二十四史》，反复阅读。20多年过去后，书上留下大量圈点和批注。毛泽东在1954年与历史学家吴晗的交谈中认为通过批判地读《二十四史）等典籍，可以熟悉历史事件，从中吸取经验教训。

毛泽东的这首咏史词和其他许多同类诗词作品不一样。它既不像苏轼的《念奴娇·赤壁怀古》吟咏某一具体历史事件（三国时赤壁之战），也不像姜夔的《扬州慢》吟咏某一历史阶段的兴衰等，也不似王安石的《明妃曲》吟咏某一历史人物（王昭君），而是超越了具体的历史人物与事件。它囊括古今，咏叹了以中国历史为主体的整个人类社会的发展史。气势恢宏，思想深刻。

上阕作者以“人猿相揖别”、“铜铁炉中翻火焰”、“彼此弯弓月”、“郊原血”等生动形象的语言，描绘了人类从起源到阶级社会自相残杀的历史发展过程。

作品一开始，作者以简洁生动的语言，叙写了人类起源及原始人类社会的漫漫历程。人类从猿到人的发展是漫长而艰难的。随着森林等自然条件的变化和猿人的谋生手段的变化，大脑、智力逐渐进化后才慢慢变成直立行走的人。但作者却以“人猿相揖别”短短一句，写出拱手告别般轻松简单。人与猿的最大不同，或者人与动物的根本区别在于人能制造工具和使用工具。“只几个石头磨过，小儿时节。”石器时代是人类历史的初级阶段，故称“小儿时节”（美国学者摩尔根将之称为“人类的童年”）。“磨”将人类制造工具的巨大进步表现得朴实而形象。

“铜铁炉中翻火焰，为问何时猜得，不过（是）几千寒热。”作者将人类从青铜时代到铁器时代的几千年历史作了生动的叙述。“铜铁炉中翻火焰”以描写冶炼金属的场面来代表奴隶社会、封建社会。当时学术界对中国这段历史尚没有确切的结论，所以毛泽东有“为问何时猜得”的句子。即是说我国奴隶社会、封建社会何时开始，谁都猜不准确。虽然如此，只有几千年是确切的、所以作者又写道：“不过（是）几千寒热。”显然这个阶段比原始社会缩短了不少。人类的发展是越来越迅速了。

随着生产力的发展，人类劳动产品逐渐由紧缺到富足，人类就此“分裂为两个阶级：主人和奴隶，剥削者和被剥削者”（恩格斯：《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于是，人类便有了矛盾、冲突、战争与仇杀。“人世难逢开口笑，上疆场彼此弯弓月”，人与人之间很难有“开口笑”，而代之以战场上的刀兵相向。其结果是，“流遍了，郊原血”。这两句，作者对几千年人类各阶级、各民族国家间的残酷的斗争历史，作了形象概括的描述。

在上阕的词句里，作者从远古时人类的起源写到阶级社会人类的矛盾对立斗争。

在词的下阕，诗人夹叙夹议，以澎湃的激情，批判了帝王英雄史观，赞颂了普通群众推动历史前进的人民英雄史观。“一篇读罢头飞雪”，一部中国历史读罢，虽已到满头白发，但只留下“斑斑点点，几行陈迹”而已。为什么呢？因那些史书，多半是站在统治者立场上记载的史实，如“陈年流水簿子”，并没有反映出历史的本来面目。“五帝三皇神圣事，骗了无涯过客”，那些为封建帝王，为统治者歌功颂德的旧史书，不知让多少人蒙受欺骗而不了解历史的真相。那么推动历史前进的，创造历史的真正动力是什么？历史上真正的英雄豪杰、“风流人物”是谁呢？“盗跖庄蹻流誉后，更陈王奋起挥黄钺”，那就是流传下来的盗跖、庄蹻及以后反抗秦王朝的陈胜。作者要肯定和赞扬的就是这些民间英雄、反抗压迫的勇士。这几句充分体现了毛泽东对人民创造历史的著名论断。

在词的尾句“歌未竟，东方白”，作者一方面以写实的句子表现了他创作时的情景，即歌尚末唱完，东方已发白天亮了。但更双关地、意味深长地揭示出中国革命在一辈又一辈革命者前越后继的斗争申，取得了胜利的现实——建立了中华人民共和国，并开始了社会主义革命和社会主义建设。

这首词以历史唯物主义观点和辩证唯物主义方法咏史。它以中国历史为主体，通过艺术的思维和形象的语言，高度概括了整个人类发展的历史，热情歌颂了历史的真正创造者——劳动人民，反映了作者的历史观，即阶级斗争是阶级社会发展的动力和一条主线。

《贺新郎·读史》雄视历史，破译历史，廓清历史，揭示历史真谛，既是一篇雄浑豪放的好词，又是一份弥足珍贵的精神文化遗产。在毛泽东之前，又有谁人对人类历史做过如此高屋建瓴的反思？这首词在写作上，有几个鲜明的特点。

一是概括力强，跳跃性大。“铜铁炉中翻火焰，不过（是）几千寒热”，两句词形象生动地描绘了中国四千年的文明史。

二是语言生动、风趣幽默。“揖别”，这种礼节是从古至今中国人的习惯礼仪动作，不仅不陌生，而且熟悉和亲切。历史上的战争，战马奔腾、刀戟铿锵，但在作者笔下“上疆场彼此弯弓月”，举重若轻。

三是夹叙夹议，观点鲜明。“五帝三皇神圣事”是叙事，史书上满本子都是这么写的：“骗了无涯过客“是议论。不同的历史观对“三皇五帝”有不同的评价。但毛泽东站在人民创造历史的高度，给出的评份是史书”欺骗了人民”、“欺骗了读者”。

四是设问反问，自然流畅。“不过（是）几千寒热”是反问，意即“难道就只这几千年吗？”“有多少风流人物？”是设问，答案是“盗跖庄蹻流誉后，更陈王奋起挥黄钺。”通过一问一答，点明了这首词的核心观点。

中国井冈山干部学院教授、副院长汪建新：《贺新郎·读史》具有极强的概括力，仅用区区115个字，便囊括以中国历史为主体的、跨度几百万年的人类社会发展轨迹。作品纵观古今成败，历览先贤得失，集述史、抒情、议论于一体，一咏三叹。谁是真正的英雄？谁是历史的创造者？是人民群众还是英雄豪杰？这些问题是唯物史观的重大问题。贯穿《贺新郎·读史》全篇的深邃哲理是：劳动创造人类的观点，阶级斗争的观点，人民是历史创造者的观点。这首词堪称是毛泽东历史观的诗词化表达。而该词最突出的特点，是目光深邃、思想深刻、见解独绝、振聋发聩，发人之所未发，言人之所未言，闪耀着睿智的光芒。“推翻历史三千载，自铸雄奇瑰丽词”，柳亚子昔日称赞毛泽东的两句诗，用来评价《贺新郎·读史》恐怕是再恰当不过了，可作千秋定评。（《党史文苑》）

中国毛泽东诗词研究会顾问张贻玖：毛泽东的《贺新郎·读史》，是他诗词创作中别具一格的作品。这是一首以政治家的气魄、诗人的才华、历史学家的渊博、理论家的思辩发出的歌。它风骨雄健，气盖今古。刘勰在《文心雕龙·风骨》中说：“唯藻耀而高翔，固文笔之鸣风也”。毛泽东的《贺新郎·读史》当之无愧。（《毛泽东诗词全编鉴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