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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家别 编辑
《无家别》是唐代诗人杜甫创作的新题乐府组诗“三吏三别”之一。此诗叙写了一个邺城败后还乡无家可归、重又被征的军人,通过他的遭遇反映出当时农村的凋敝荒芜以及战区人民的悲惨遭遇,对统治者的残暴、腐朽,进行了有力的鞭挞。全诗情景交融,感人至深。全诗情感虽沉痛凄婉,批驳虽强烈深刻,却不是一味直陈显言,而是借景、物、事来寄情抒怀,显示了感人的艺术魅力。
作品名称:无家别
作者:杜甫
创作年代:盛唐
作品出处:《全唐诗》
文学体裁:五言古诗
无家别
寂寞天宝后⑴,园庐但蒿藜。
我里百余家,世乱各东西。
存者无消息,死者为尘泥。
贱子因阵败⑵,归来寻旧蹊。
久行见空巷,日瘦气惨凄⑶,
但对狐与狸,竖毛怒我啼⑷。
四邻何所有,一二老寡妻。
宿鸟恋本枝,安辞且穷栖⑸。
方春独荷锄,日暮还灌畦。
县吏知我至,召令习鼓鞞⑹。
虽从本州役,内顾无所携⑺。
近行止一身,远去终转迷⑻。
家乡既荡尽,远近理亦齐⑼。
永痛长病母,五年委沟溪⑽。
生我不得力,终身两酸嘶⑾。
人生无家别,何以为蒸黎⑿。
词句注释
⑴天宝后:指安史之乱以后。开篇是以追叙写起,追溯无家的原因,引出下文。庐:即居住的房屋。但,只有,极为概括也极为沉痛地传达出安禄山乱后的悲惨景象:什么都没有,唯有一片蒿藜(也就是野草)。
⑵贱子:这位无家者的自谓。阵败:指邺城之败。
⑶日瘦:日光淡薄,杜甫的自创语。
⑷怒我啼:对我发怒且啼叫。写乡村的久已荒芜,野兽猖獗出没。
⑸“安辞”句:以“宿鸟”自比,言人皆恋故土,所以即便是困守穷栖,依旧在所不辞。
⑹“召令”句:是说他又要被征去打仗。鞞(pí),古同“鼙”,鼓名。
⑺携:即离。无所携,是说家里没有可以告别的人。
⑻“近行”二句:是以能够服役于本州而自幸。终转迷:终究是前途迷茫,生死凶吉难料。
⑼齐:齐同。这两句更进一层,是自伤语。是说家乡已经一无所有,在本州当兵和在外县当兵都是一样。
⑽从天宝十四年安禄山作乱到这一年正是五年。委沟溪:指母亲葬在山谷里。
⑾两酸嘶:是说母子两个人都饮恨。酸嘶,失声痛哭。
⑿蒸黎:指劳动人民。蒸,众。黎,黑。
白话译文
天宝以后,农村寂寞荒凉,家园里只剩下蒿草蒺藜。
我的乡里百余户人家,因世道乱离都各奔东西。
活着的没有消息,死了的已化为尘土。
因为邺城兵败,我回来寻找家乡的旧路。
在村里走了很久只见空巷,日色无光,一片萧条凄惨的景象。
只能面对着一只只竖起毛来向我怒号的野鼠狐狸。
四邻还剩些什么人呢?只有一两个老寡妇。
宿鸟总是留恋着本枝,我也同样依恋故土,哪能辞乡而去,且在此地栖宿。
正当春季,我扛起锄头下田,到了天晚还忙着浇田。
县吏知道我回来了,又征召我去练习军中的骑鼓。
虽然在本州服役,家里也没什么可带。
近处去,我只有空身一人;远处去终究也会迷失。
家乡既已一片空荡,远近对我来说都是一样。
永远伤痛我长年生病的母亲,死了五年也没有好好埋葬。
她生了我,却得不到我的服侍,母子二人终身忍受辛酸。
人活在世上却无家可别,这老百姓可怎么当?
此诗作于唐肃宗乾元二年(759年)春。唐玄宗天宝十四载(755年)安史之乱爆发。乾元二年三月,唐朝六十万大军败于邺城,国家局势十分危急。为了迅速补充兵力,统治者实行了无限制、无章法、惨无人道的拉夫政策。杜甫亲眼目睹了这些现象,怀着矛盾、痛苦的心情,写成“三吏三别”六首诗作。这次战争,与天宝年间的穷兵黩武有所不同,它是一种救亡图存的努力。所以,杜甫一面深刻揭露兵役的黑暗,批判“天地终无情”,一面又不得不拥护这种兵役;他既同情人民的痛苦,又不得不含泪安慰、劝勉那些未成丁的“中男”走上前线。这首《无家别》是“三别”的第三篇。
整体赏析
《无家别》叙事诗的“叙述人”不是作者,而是诗中的主人公。这个主人公是又一次被征去当兵的单身汉,既无人为他送别,又无人可以告别,然而在踏上征途之际,依然情不自禁地自言自语,仿佛是对老天爷诉说他无家可别的悲哀。
从开头至“一二老寡妻”共十四句,总写乱后回乡所见,而以“贱子因阵败,归来寻旧蹊”两句插在中间,将这一大段隔成两个小段。前一小段,以追叙发端,写那个自称“贱子”的军人回乡之后,看见自己的家乡面目全非,一片荒凉,于是抚今忆昔,概括地诉说了家乡的今昔变化。“寂寞天宝后,园庐但蒿藜”,这两句正面写今,但背后已藏着昔。“天宝后”如此,那么就会想到天宝前的情况。于是自然地引出下两句。那时候“我里百余家”,应是园庐相望,鸡犬相闻,当然并不寂寞:“天宝后”则遭逢世乱,居人各自东西,园庐荒废,蒿藜(野草)丛生,自然就寂寞了。一起头就用“寂寞”二字,渲染满目萧条的景象,表现出主人公触目伤怀的悲凉心情,为全诗定了基调。“世乱”二字与“天宝后”呼应,写出了今昔变化的原因,也点明了“无家”可“别”的根源。“存者无消息,死者为尘泥”两句,紧承“世乱各东西”而来,如闻“我”的叹息之声,强烈地表现了主人公的悲伤情绪。
前一小段概括全貌,后一小段则描写细节,而以“贱子因阵败,归来寻旧蹊”承前启后,作为过渡。“寻”字刻画入微,“旧”字含意深广。家乡的“旧蹊”走过千百趟,闭着眼都不会迷路,如今却要“寻”,见得已非旧时面貌,早被蒿藜淹没了。“旧”字追昔,应“我里百余家”:“寻”字抚今,应“园庐但蒿藜”。“久行见空巷,日瘦气惨凄。但对狐与狸,竖毛怒我啼。四邻何所有,一二老寡妻”,写“贱子”由接近村庄到进入村巷,访问四邻。“久行”承“寻旧蹊”来,传“寻”字之神。距离不远而需久行,见得旧蹊极难辨认,寻来寻去,绕了许多弯路。“空巷”言其无人,应“世乱各东西”。“日瘦气惨凄”一句,用拟人化手法融景入情,烘托出主人公“见空巷”时的凄惨心境。“但对狐与狸”的“但”字,与前面的“空”字照应。当年“百余家”聚居,村巷中人来人往,笑语喧阗;如今却只与狐狸相对。而那些“狐与狸”竟反客为主,一见“我”就脊毛直竖,冲着“我”怒叫,好像责怪“我”不该闯入它们的家园。遍访四邻,发现只有“一二老寡妻”还活着!见到她们,自然有许多话要问要说,但杜甫却把这些全省略了,给读者留下了驰骋想象的空间。而当读到后面的“永痛长病母,五年委沟溪”时,就不难想见与“老寡妻”问答的内容和彼此激动的表情。
“宿鸟恋本枝,安辞且穷栖。方春独荷锄,日暮还灌畦。”这四句在结构上自成一段,写主人公回乡后的生活。前两句,以宿鸟为喻,表现了留恋乡土的感情。后两句,写主人公怀着悲哀的感情又开始了披星戴月的辛勤劳动,希望能在家乡活下去,不管多么贫困和孤独!
最后一段,写无家而又别离。“县吏知我至,召令习鼓鞞”,波澜忽起。以下六句,层层转折。“虽从本州役,内顾无所携”,这是第一层转折;上句自幸,下句自伤。这次虽然在本州服役,但内顾一无所有,既无人为“我”送行,又无东西可携带,怎能不令“我”伤心!“近行止一身,远去终转迷”,这是第二层转折。“近行”孑然一身,已令人伤感;但既然当兵,将来终归要远去前线的,真是前途迷茫,未知葬身何处!“家乡既荡尽,远近理亦齐”,这是第三层转折。回头一想,家乡已经荡然一空,“近行”“远去”,没有什么差别。六句诗抑扬顿挫,层层深入,细致入微地描写了主人公听到召令之后的心理变化。如刘辰翁所说:“写至此,可以泣鬼神矣!”(见杨伦《杜诗镜铨》引)沈德潜在讲到杜甫“独开生面”的表现手法时指出:“又有透过一层法。如《无家别》篇中云:‘县吏知我至,召令习鼓鞞。’无家客而遣之从征,极不堪事也;然明说不堪,其味便浅。此云‘家乡既荡尽,远近理亦齐’,转作旷达,弥见沉痛矣。”“永痛长病母,五年委沟溪。生我不得力,终身两酸嘶。”尽管强作达观,自宽自解,而最悲痛的事终于涌上心头:前次应征之前就已长期卧病的老娘在“我”五年从军期间死去了!死后又得不到“我”的埋葬,以致委骨沟溪!这使“我”一辈子都难过。这几句,极写母亡之痛、家破之惨。于是紧扣题目,以反诘语作结:“人生无家别,何以为蒸黎!”
诗题“无家别”,第一大段写乱后回乡所见,以主人公行近村庄、进入村巷划分层次,由远及近,有条不紊。远景只概括全貌,近景则描写细节。第三大段写主人公心理活动,又分几层转折,愈转愈深,刻画入微。层次清晰,结构谨严。诗人还善用简练、形象的语言,写富有特征性的事物。诗中“园庐但蒿藜”“但对狐与狸”,概括性更强。“蒿藜”“狐狸”,在这里是富有特征性的事物。谁也不能容忍在自己的房院田园中长满蒿藜。在人烟稠密的村庄里,狐狸也不敢横行无忌。“园庐但蒿藜”“但对狐与狸”,仅仅十个字,就把人烟灭绝、田庐荒废的惨象活画了出来。其他如“四邻何所有?一二老寡妻”,也是富有特征性的。正因为是“老寡妻”,所以还能在那里苟延残喘。稍能派上用场的,如果不是事前逃走,就必然被官府抓走。诗中的主人公就是刚一回村,就又被抓走了的。
诗用第一人称,让主人公直接出面,对读者诉说他的所见、所遇、所感,因而不仅通过人物的主观抒情表现了人物的心理状态,而且通过环境描写也反映了人物的思想感情。几年前被官府抓去当兵的“我”死里逃生,好不容易回到故乡,满以为可以和骨肉邻里相聚了;然而事与愿违,看见的是一片“蒿藜”,走进的是一条“空巷”,遇到的是竖毛怒叫的狐狸,真是满目凄凉,百感交集!于是连日头看上去也消瘦了。“日”无所谓肥瘦,由于自己心情悲凉,因而看见日光黯淡,景象凄惨。正因为情景交融,人物塑造与环境描写结合,所以能在短短的篇幅里塑造出一个有血有肉的人物形象,反映出当时战区人民的共同遭遇,对统治者的残暴、腐朽,进行了有力的鞭挞。
名家点评
宋代刘克庄《后村诗话》:《新安吏》《潼关吏》《石壕吏》《新婚别》《垂老别》《无家别》诸篇,其述男女怨旷、室家离别、父子夫妇不相保之意,与《东山》、《采薇》、《出车》、《杕杜》数诗相为表里。唐自中叶以徭役调发为常,至于亡国;肃、代而后,非复贞观、开元之唐矣。新旧唐史不载者,略见杜诗。
明代高棅《唐诗品汇》:刘云:经历多矣,无如此语之在目前者(“久行”二句下)。刘云:写至此,亦无复馀恨,此其所以泣鬼神者(“家乡”二句下)。
明代陆时雍《唐诗镜》:“日瘦气惨凄”一语备景略尽。故言不必多,惟其至者。“家乡既荡尽,远近理亦齐”,老杜诗必穷工极苦,使无馀境乃止。李青莲只指点大意。
明代锺惺、谭元春《唐诗归》:钟云:“日”何以“瘦”?摹写荒悲在目,此老胸中偏饶此等字面(“日瘦”句下)。钟云:说得无家人入细(“家乡”二句下)。钟云:即《小雅》“靡有黎”意,翻得纤妙(末二句下)。
明代王嗣奭《杜臆》:“空巷”而曰“久行见”,触处萧条。日安有肥瘦?创云“日瘦”,而惨凄宛然在目。狐啼而加一“竖毛怒我”,形状逼真,似虎头作画。(《新安吏》、《石壕吏》、《三别》)此五首非亲见不能作,他人虽亲见亦不能作。公以事至东都,目击成诗,若有神使之,遂下千秋之泪。
明代周珽《唐诗选脉会通评林》:陈继儒曰:老杜“三吏”、“三别”等作,触时兴思,发得忠爱慨叹意出,真性情之诗,动千载人悲痛。浑厚苍峭,为世绝调,有不待言说者。
明末清初王夫之《唐诗评选》:“三别”皆一直下,唯此尤为平净。《新婚别》尽有可删者,如“结发为君妻”二句”、“君行虽不远”二句、“形势反苍黄”四句,皆可删者也;《垂老别》“忆昔少壮时”二句,亦以节去为佳。言有馀则气不足。
清代王士禛、何世璂《然灯纪闻》:唐人乐府,惟有太白《蜀道难》、《乌夜啼》,子美《尤家别》、《垂老别》以及元、白、张、王诸作,不袭前人乐府之貌,而能得其神者,乃真乐府也。
清代浦起龙《读杜心解》:通首只是一片。起八句,追叙无家之由,“久行”六句,合里无家之景。“宿鸟”以下,始入自己,反踢“别”字……“近行”八句,木身无家之情。其前四极曲,言远去固艰于近行,然总是无家,亦不论远近矣。翻进一层作意。《三别》体相类,其法又各别:一比起,一直起,一追叙起;一比体结,一别意结,一点题结。又《新婚》,妇语夫;《垂老》,夫语妇;《无家》,似自语,亦似语客。
清代杨伦《杜诗镜铨》:自六朝以来,乐府题率多摹拟剽窃,陈陈相因,最为可厌。子美出而独就当时所感触,上悯国难,下痛民穷,随意立题,尽脱去前人窠臼,《苕华》、《草黄》之哀,不是过也。乐天《新乐府》、《秦中吟》等篇,亦自此去,而语稍平易,不及杜之沉警独绝矣。
清代宋宗元《网师园唐诗笺》:“家乡”二句旷达语,由痛极作,笔有化工。
清代钱泳《履园谭诗》:杜之前后《出塞》、《无家别》、《垂老别》诸篇,亦曹孟德之《苦寒行》,王仲宣之《七哀》等作也。
杜甫像
杜甫(712—770),字子美,尝自称少陵野老。举进士不第,曾任检校工部员外郎,故世称杜工部。是唐代最伟大的现实主义诗人,宋以后被尊为“诗圣”,与李白并称“李杜”。其诗大胆揭露当时社会矛盾,对穷苦人民寄予深切同情,内容深刻。许多优秀作品,显示了唐代由盛转衰的历史过程,因被称为“诗史”。在艺术上,善于运用各种诗歌形式,尤长于律诗;风格多样,而以沉郁为主;语言精炼,具有高度的表达能力。存诗1400多首,有《杜工部集》。1、本站所有文本、信息、视频文件等,仅代表本站观点或作者本人观点,请网友谨慎参考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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